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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後世欽羨【大結局】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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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上一個大大的字仿佛透著血色,被風吹的獵獵作響,城下喊殺聲與兵甲相交之聲大作,濃郁的血腥氣幾乎染紅了兵士的眼睛,放眼望去只見無邊的赤色。

“將軍人呢?”

天穹之上沒有陽光,一直灰蒙蒙的被烏雲覆蓋,好似下一刻就要落下雪來。

蕭景初手中拎著一把染血的長劍,目光在城下巡曳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那熟悉的玄色身影,本來就蒼白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忍不住對著守在城頭的參將吼道:“將軍不曾在大軍中,到底去了何處?!”

那參將被他的怒氣嚇得一抖,立時抱拳回道:“回蕭副將,將軍獨自帶著五千騎兵,繞道去匈奴頭領的後面了!”

身著銀甲的人聞言,不敢置信的回過頭來,薄唇瞬間失去了血色:“什麽?!”

“報——”那參將見他神情不對,剛準備辯解些什麽,就聽見一聲尖利的喊叫,緊接著一個兵士連滾帶爬的跑了上來,對著蕭景初喊道,“蕭副將,不好了!那些匈奴人面前的大軍全是唬人的!那五千大軍奇襲大帳之計,一定是有人洩露了!此時的中軍大帳定然有詐啊!”

“……你說什麽?”聽到這話,蕭景初眼前一黑,踉蹌著穩住了身體,語聲愈發艱澀,“那將軍,豈不是……”

話音未落,他突地閉了閉眼,咬著牙回身就下了城墻,也不管背後參將驚恐的眼神,就帶領著一隊騎兵就朝著城外行去,在參將目瞪口呆的註視下不到一會就失去了蹤影。

“蕭副將!”

一見蕭景初也走的不見人影,參將這回真是抓天無路入地無門,只能抱著頭慘嚎道:“這可如何是好?!將軍深入險境,正面的大軍被那些可惡的匈奴騎兵牽著跑,若是萬一傳來將軍被擒的消息,之後的連環計可就……”

誰知還不等他將話說完,一個慢悠悠又極為從容的聲音,卻驟然從不遠處的瞭望臺上響起,仿佛帶著一絲不知名的笑意。

“倘若主將被擒,連環計又有何用處?”

隨著這個聲音響起,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響起,參將頓時警戒著站起身來,手中的長劍剛從劍鞘中抽出,卻在瞧見來人的面容時,手一松任由那長劍當啷一聲墜落在城墻上,話語不見方才的頹然,只剩下滿滿的驚喜:“屬下參見——”

來人揮了揮手,煙熏璃拍的眸子掃過城下的景象,俊美如天神的面容沒有絲毫波動,只是擺了擺手,聲音比慕容垂還要冰冷幾分,仿佛帶著凍人的冰碴子,讓人一聽就忍不住哆嗦:“起來。”

“垂兒雖腹有謀略,畢竟不夠老成。”跟隨在那人身後的人著白色大氅,看著身畔的人面無表情的俊美側臉,薄紅的唇角卻緩緩彎了起來,手中的骨扇敲了敲手心,烏玉般的眸子閃過一道暗光,“好歹想起請我們前來助陣,不然此時這中軍大帳,可就真要糊成一團了。”

說罷這話,他突地眉目一凝,身畔的人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眼光隨之掃了過來。

“宸華?”

“既然中軍大帳中已有夫主坐鎮,本君可要帶人前去瞧瞧,垂兒將自己置於那般險境,如今到底有無要事。”

著一身墨綠色男子長衫,眉目存著幾分審慎的人收起骨扇,反手握了握身畔人的手指,壓低了聲音說了最後一句,便帶著身後低眉順眼的暗衛朝著城下走去,面上的笑容多了幾分說不出的興味。

“絕不會出事的,夫主放心。”

伍?君心誰來念

城墻下的血腥氣味已越來越濃,頭頂的烏雲愈發深重的壓了過來,呼嘯的北風將人耳邊響起的喊殺聲淹沒,細細密密的雪花隨之四處飄落,染上跨在馬上的人烏黑的長發,和猶帶著血跡的長劍上。

好不容易穿過遍布著屍首的戰場,繞至大軍後方的中軍大帳附近,蕭景初遠遠就看見那升起的滾滾黑煙,料想是慕容昊已經發現其中有詐,於是設計將匈奴人的大帳和糧草燒著,這才好趁亂下手擒獲匈奴親王。

他坐在馬上眺望了片刻,便立時握緊了手中的劍柄,帶領著身後的一隊騎兵一路行去,只要遇上匈奴人就格殺勿論,一直走到著火的糧草旁時,方才隱約瞧見打鬥的痕跡,便順著那痕跡追了過去,不到一個時辰便瞧見為數不多的匈奴人正在圍攻大金的騎兵,而不遠處正是茫茫無際銀白一片的大雪山。

再離近一些,蕭景初剛準備和身後的騎兵一同過去幫忙,於是不一會就裏應外合的將那些剩餘的匈奴人殺了個幹凈,等到救下那些大金人之後,他剛準備上前去問的時候,就在那些已經被鮮血糊住面容的人中瞧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瞬間大驚失色的快步上前,抓住了那人的肩頭,聲音顫抖的吼道:“寧遠!你不是將軍的親兵麽?將軍呢?!”

“蕭副將?”被他抓住的那人先是一怔,隨即在看清了拽著自己的人究竟是誰後,頓時松了口氣,迅速稟報道,“副將,將軍已經擒住了那個匈奴親王,迫著那親王和一個普通的匈奴人換了衣服之後,讓那親王被四千騎兵看著回城去了,那一千人則扣著那個匈奴人留在此處,我們在這裏一是等待援軍,一是等到那些匈奴人認為匈奴親王還留在我們手上,就再會有匈奴關鍵之人前來相救,到時候便與援軍一同再抓就是。”

蕭景初聽他說了一串,也未曾提到本應該和他們在一起的慕容垂,心中不僅升起些許不安,連忙問道:“將軍自己無事麽?”

“將軍沒事……哦不對!”身為慕容垂身邊的親衛,寧遠知曉蕭景初和慕容垂的交情極深,不敢隱瞞他一點,便都竹筒倒豆子般的說了個清楚,“就在擒獲了那親王的時候,我們遇見了一個大金女子,那時候將軍看著那個女子的眼神十分奇怪,將軍自己也有點奇怪……”

“有點奇怪?什麽意思?”一聽這話,蕭景初心底一跳,一股不詳的預感蔓延開來,拽住他的衣領再也沒了耐心,壓低聲音問道,“將軍此時究竟在何處?!”

寧遠被他緊張的情緒和口氣嚇了一跳,好久才恢覆平常,抹了一把自己腦袋上的血混雜著汗水,就立即指向遠處茫茫不見邊際的雪山,喊道:“將軍就在雪山中!”

“現下立時帶我前去!”蕭景初聽他知曉,皺著的眉頭卻未曾松開,拽著他就不肯放手,

“這些騎兵就交給將軍的親衛,讓他們和你們一同行動。我臨走時已囑咐城下守將,過一會城內定然還會派來援軍來接應我們,現下要立刻和將軍離開這裏,以防匈奴人有詐!”

這道命令一下,寧遠就算是再想呆在山下也不行了,只能低身迅速將蕭景初的命令告訴了身邊的其他親衛,而不遠處被他帶來的那一對騎兵聞言,則統統擡手行禮應道:“是,蕭副將!,,

一路疾行上了登雪山的小道,寧遠還是一副無奈的神情,蕭景初的表情卻愈發凝重,還沒等完全走到地方,眼神便瞬間沈了下來,聲音森冷中透著深重的擔憂:“不對……我仿佛聽見

有打鬥聲……將軍到底在何處?!”

“回副將,將軍他方才就有些不對勁,卻說不出到底是怎麽了,不過照末將來看應當沒什麽大事。”寧遠聽到這話,卻並不放在心上,一邊說著一邊朝上爬,並未曾看到聽見他這番話,神情愈發可怖的蕭景初此刻的表情,“要不然也不會將我們這些親衛和騎兵都派下去守在個關卡要道,獨自一人帶著那個大金女人進了山洞裏……”

話還沒說完,寧親兵只覺得身邊一陣疾風掠過,擡眼去看的時候,卻發現本應該在身邊的人不見了蹤影,擡眼去看的時候,方才抓到那最後消失的一抹淡青色衣角,不禁訝然開口驚叫:“哎!蕭副將!”

不過是十幾步之遙,心中說不出焦急的蕭景初就發現了接近山頂處,有著一個極不明顯的山洞,頓時極快的攀了上去,剛準備擡步之時面色驟然一變,快步上前只是眼前陡然一黑,滾熱鮮血隨著一股異樣的香氣撲面而來,猶如那一日在黑暗的叢林中,那兩個說著匈奴話和女真話的兩人身上攜帶的香氣一般。

蕭景初下意識退步,從懷中取出火折子定睛一看,滿手的鮮血和異樣的香氣,是從腳邊身子幾乎被劈為兩半,一個容顏嬌美表情卻幾近扭曲的女人身上傳來的,那女子衣衫半解幾乎可見桃紅色的肚兜,是在他踏入山洞的那一刻被殺死的,兩只成爪型展開的手上,原本粉紅的指甲卻發出詭異的青黑色,其上明顯是帶著毒的。

看到腳邊的死人,蕭景初立刻想起來時寧遠所說的話,神色變了又變,立時持著手中的火折子快步朝著山洞內走去,果真沒有幾步便走到了盡頭,呼嘯而過清冽的風吹過山洞內唯一有的鐘乳石和冰柱,發出泠泠的響聲。

“將軍!”山洞的深處仿佛有著透光的地方,並非是十分的黑暗,足夠讓蕭景初看清坐在不遠處自然形成冰床上的那個黑影,頓時讓他面色一變立時快步上前抓住了那個黑影,有些驚慌失措的喚道,“將軍,到底怎麽了?!”

被他抓緊了手臂,掌心處卻是一片冰冷,懷中的人在黑暗中幾乎悄無聲息,頓時讓抱著他的人慌了神色,臂彎一點點收緊,胸口鼓噪的好似下一瞬間就會爆裂開來。

“……承昔……”再度開口喚他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此時他的聲音已然抖得不成樣子,“承昔……你醒醒……到底怎麽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顫抖著聲音幾乎說不出話,蘊在眼底的霧氣也馬上要滴落下來時,在這森寒的冰洞中,察覺到懷中的人隱約掙動了一下,隨即響起那熟悉淡冷聲音,只有些扭曲的斷斷續續:“初……初弟……”

終是聽到懷中人的反應,蕭景初差點以為自己已經死過一次,聞言來不及用袖子抹去眼底的濕潤,便胡亂從懷中摸出火折子來,照亮斜躺在自己懷中的人,一只手抽出來不等那人阻止,便已然扣上了那人的脈門。

“臉色赤紅,脈息很亂,唇色發紫。”被微弱的火光照亮那人此時的模樣,蕭景初只覺得心痛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可想起自己這一路的擔憂,究竟還是氣大過心痛,咬著牙低吼道,“你不是說你不會中毒的麽?這不還是中了毒!”

“不是……不是毒……”斜躺在他懷中的人緊緊抿著唇,聽到他的話卻未曾開口回答,突地連續喘了幾口氣,也不知是從何處湧起的力氣,竟一把將蕭景初推了開來,自己則翻身靠在

了冰床內側,急喘了幾口氣後,低喃道,“你快走……”

“我不走!”蕭景初見他如此,手中的火折子雖然已然熄滅,卻更是不肯離開,站起身來再度抓住他的袖擺,硬下心來冷聲道,“你中了毒,不讓別人過來也就罷了,還想趕我上哪去?丨,,

黑暗之中,只聽見那人模糊的低喃聲,帶著些許抗拒:“初弟……不要……我身邊……”“我不會離開你的,你等等。”蕭景初對他無計可施,更不知道他中了什麽毒,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拿出一只白玉瓶來,從裏面倒出藥丸來握在手心中,迅速靠了過去,“這是臨出護國公府之前,宓叔叔交給我的解毒丸,你先將它吃了……”

“沒有用……”感覺到蕭景初不僅沒有走,反而還不聽話的越靠越近,黑暗中的人影長長嘆息了一聲,手指再度接觸到那微涼的手指時,卻已然因為體內剛剛發作的藥性變作滾燙,“走罷,初弟……我不想……”

箍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緩緩從方才的冰冷化為滾熱的溫度,異常的感覺讓蕭景初心下更拿不準,卻怎麽都不敢離開,只能試探著低聲問道:“……承昔?”

“我中了……情引……”許久的靜默之後,知道自己再隱瞞下去已無意義,要是不說出來面前的人就不會離去,整個人都隱藏在黑暗中的慕容垂終究松開了他的手腕,滾熱的手指緊緊貼在冰床上,意圖抑制體內因藥性奔湧而上的熱度,“沒關系……只要忍過……這一段便好…

情引。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藥……

蕭景初聽到那兩個字時,身體先是下意識的一抖,隨即卻詭異的跟著熱了起來。

情引情引,顧名思義,並非是完全的害人毒藥,而是混雜著劇烈迷情的藥,若是在中毒之後愈發與人交歡,其中的毒性反倒愈發深重直到致命,但若是不與人交歡,藥性一次忍耐過後會潛伏下來,直到中毒之人與人交歡之後,毒性就會成倍爆發出來。

“是情引麽……”黑暗之中,慕容垂看不見近在咫尺的人此刻的神情,只能聽到蕭景初用和平時一般無二的聲音,仿佛帶了些異樣的語調,他卻因為全身發熱而無法察覺,“是那個女人,給你下的情引,對不對?”

“他們在我……飯菜中下了毒,卻奈何……不了我……”

聽到這話,慕容垂下意識在心中無奈苦笑——他本是不想要救那個女子的,可一個美貌女子如此突兀的出現在戰場上,必然是匈奴人的計策,他本是仗著自己百毒不侵之體想要瞧瞧她到底要做什麽,誰想到卻中了這樣不像是毒藥的藥,他一時間只想著除了先殺掉那個女子之後,也沒想過那女子死後,他自己也沒什麽化解之法……

甚至因為那藥的效力發作,他竟開始渾身發熱難以控制。

“於是……”

“別說話。”

靜默了片刻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慕容垂正因為全身發熱而頭腦昏沈,漸漸失去平時的冷靜,滾熱的指尖卻突地被溫涼的手指握住,一點點拂過那人溫暖的臉頰,空蕩蕩的山洞中,只聽得見他低低的喘息聲,和蕭景初淡的快要隨風飄去的最後一句話。

“那個女人已經死了,這麽短的時間裏,茫茫的雪山中除了我這個雙子之外,你哪裏再去找情引的解藥?”

就在蕭景初握緊坐在對面的人滾燙的手指,觸上自己帶了些寒風的臉頰,下一個瞬間卻不等他將話說完,那人就已然失去了最後清明的神智,頓時伸出手臂死死摟住了他,衣衫撕裂的聲音緊接著在黑暗中響起時,蕭景初無聲的勾起唇角,露出的笑容中盡是甜美的絕望。

之後的黑暗中無邊無際難以忍受的劇痛中,他看不清那個人此時的神色,也知曉那或許不出於那人的真心,他卻仍然顫抖著擡起手來,如同那人平日對他做的一般,讓冰冷的手指拂過帶著餘溫的烏黑發絲,仰起白皙脆弱的脖頸,下一刻被那人狠狠咬了下來。

若能擁有,不管在什麽情形下……只要能在你懷中一瞬……

“……承昔……對不起……”

黑暗之中,他無聲的開闔唇瓣,眼底的霧氣化成了水滴。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終於能夠擁有想要的東西,不必去管那個人願意與否,不必去管自己是不是奢望,更不必去管其他任何人的眼光。

哪怕只贏來一瞬。

對比他的一生,卻已足夠多。

陸?煙波成蹉跎

再度醒來的那個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定定的註視著頭頂上陌生又熟悉的青蘿紗帳許久,他下意識支起胳膊想要起身下床,下一刻卻在稍稍支起身體的時候,整個身體傳來不堪重負的詭異痛楚,下半身除了痛楚幾乎沒了其他感覺,一瞬間讓他再度跌入柔軟的床鋪內。

“你醒了。”

尤在怔楞之時,一個淡然平靜的聲音突地從他的身畔響起,其中還帶著幾分說不出來的冷意和審視。他下意識擡頭順著聲音發出的聲音去看,目光卻在觸到發聲之人的面頰時,好似驟然被一盆冰水澆在了腦袋上,整個人都清醒了。

“……護國……內君……”

心重重跳了一下,蕭景初再度看著周圍的情形,怎麽都回想不起此時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在冰洞中的那件事後,他到底因為那可怖的疼痛昏迷了多久,又為何會一醒來,並非在慕容垂身邊。

一想起那人,蕭景初瞬時有了些許不詳預感,卻不敢再深想下去,只忍受著身上的痛準備爬下床給床邊的人行禮,面容完全垂下任由烏發遮蔽神情:“景初……拜……”

“不必了,老實待在原處罷。”著一身濃紫色宸華花紋女雙衣飾的人,就坐在離他不遠處的幾案旁,氤氳而起的安神香將他的眉目模糊,唇角那一抹微笑看起來卻沒有暖意,話語淡淡的聽不出喜怒,“你已然傷成這副模樣,說起來也是我那孩兒的債,當真算起來是本君有愧於你,你就不必撐著身子拜見本君了。”

知曉此刻面前的人已然清楚發生的一切,蕭景初忍不住攥緊手指,垂下的眼眸裏盡是化不開的深暗之色:“是……內君……”

“看起來,你很怕本君。”坐在幾案後的人略微擡起頭來,即使被歲月磨礪卻依舊美的眉目微微皺起,手中的骨扇敲了敲面前的木桌,瞧清楚他的反應後,話語中多了幾分若有所思,“從第一次見本君的時候便是這樣,說話也一直規規矩矩,不敢有一點點逾越。”

只身著白色單衣,卻跪在床榻之上的人聞言,不知為何先沈默了片刻,許久後方緩緩開口道:“景初不敢,實在是……實在是內君乃是將軍的母父,又身居高位……景初是怕若不守禮,就會冒犯內君。”

“原來在你心中,本君一直是這麽小氣的人。”

耳邊響起這話,蕭景初心底頓時一驚,下意識想要辯解:“內君……”

哪知坐在桌案後的人仿佛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聞言也不過勾了勾唇角,有無不可的擺了擺手:“罷了,你如何想是你的事情,不必再多做辯解了。”

看面前的護國內君如此平然沈靜的面容,蕭景初心中越來越沒有底,他知曉護國內君的手段,卻不知道他如此大膽在大婚之前,便擅自和慕容垂有了肌膚之親,雖不免是因為那情引的緣故,但萬萬沒想到會被護國內君發現——抑或是,連和自己心愛之人有一次肌膚之親,都曾經是他從不敢想的事。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閉了閉眼,喉嚨中發出的聲音愈發幹澀:“敢問內君,這裏……”

“這裏是護國公府,你猜到早已離了邊關,更該猜到自己已然回到了帝都城內。”

聽到這話,蕭景初頓時清楚所猜不錯,唇邊泛起一絲苦笑,知曉自己怕是沒了退路:“那……將軍他……”

“他與我們一同回來,此時也在府內。”聽他問起慕容垂,一直神情平靜的護國內君終於瞇了瞇眼,站起身來緩步朝著床邊走去,聲音裊裊在屋中飄散,“只不過他並不知道你的存在,本君更令他以為你在那一日過後,已然獨自一人離開不願再去見他。”

蕭景初的手指已然攥得發白,聞言瞬間喉嚨一堵,良久方才將額頭磕上那冰冷的木板,顫抖著開口道:“多謝……多謝內君。”

這四個字一出,身著紫衫的人幽幽的眼光,陡然落在了那單薄的脊背上,話語中多了幾分興味:“本君如此說,就是想要分開你們,你又為何謝本君?”

“……將軍他……本就不是我該奢望的……”伏在床榻上的人身體劇烈抖了一下,聲音卻十分平靜,隱約透著幾分苦意,“我本以為,本以為自己……在受了那情引之後,或許會直接死去也說不準,那不過是我苛求的一點溫暖,將軍他……將軍是受了我的蠱惑,才做出了這樣的事情,還請內君明鑒,這件事並非是他心甘情願。”

聞言,身著紫衫之人眼光更深,驀然問道:“你不是他,怎知曉他不是心甘情願?”

榻上的人苦笑一聲,回話的語氣雖依舊平靜,削瘦的脊背卻肉眼可見的顫抖得更加厲害:“從我十歲被他所救,他明知道我是個雙子,時時刻刻讓我在他身邊,即使親昵對我卻從無愛戀之情,也從未發現我戀慕於他……這一次,若不是他告之我中了情引,我又非要賴在他身畔,他本是不願我待在他身邊的……”

“口中未曾說出,抑或未曾表露出的,便是從未有過的麽?”

他垂著頭,不願讓面前的人瞧見自己已然蒙起霧氣的雙眸和小心掩飾下來的軟弱,卻還是被一把骨扇緩緩擡起下巴,劇烈的光亮隨之照入眼簾,淚水跟著驟然滾落下來,打濕了手指旁柔軟的錦被。

“蕭景初,告訴本君,你是否如此以為?”

勉強勾出一抹笑容,淚水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眼底漫上的只有無盡的黑暗和絕望:“回內君……從少時……少時我便知曉,我與將軍在一起……本就是我自己的癡心妄想,本就應該從一開始就斷絕,又何必說到其他……”

“你坐宮了。”

這一回,不等他將帶著哽咽的話語完全說完,那把骨扇卻驟然一抽,與他相對烏玉般的眸子,也瞬間露出一抹冷然和鋒銳。

驟然聽聞這四個字,他只覺腦中一片轟鳴,許久沒能回過神來。

“……什麽?”

“在你未曾與垂兒獨自相處在冰洞之前,你的手臂上,想必還是有著那一條紅線的罷。”面前的人看他怔楞驚訝的面容,卻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原本溫煦平和的聲音漸漸淡冷,猶如此時窗外呼嘯而過的寒風,“既是垂兒的孩子,本君便不得不管了。”

顫抖的手指下意識想要去觸碰,下一刻便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孩子……”

站在他面前的人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淡冷的註視了他許久,方才緩緩開口: “不過你該知

道,以你的身份,按理來說是做不了垂兒嫡妻的。”

聽到這話,面前一直抖個不停的脊背,卻在瞬間恢覆了平靜,那張清秀蒼白的面容再度揚起時,已露出了以往平靜安然的神情:“景初……懇求內君,不要讓景初……入護國公府,景初也……也不願意因為坐宮,而再度回到將軍身邊,只願內君能讓景初離開這裏,景初這一生不會再見將軍,也不會再回到帝都內,請內君只需要當做什麽不知道,也不要告訴將軍……”“你若不願留在垂兒身邊,你的孩子又如何辦?”得到了這樣的回答,身著紫衫的人深深皺眉,聲音愈見冷酷,“你該知曉,本君是南昭慕容氏的主母,垂兒乃是南昭慕容氏的嫡長子,會是下一代的南昭慕容氏之主,他的親生孩子如何能流落在外?”

“若內君不願放景初離開,只是因為景初腹中之子,便非要景初嫁予將軍。”耳邊的聲音裏已然帶上了隱約戾氣,蕭景初本來應有的懼怕卻奇異的消失無蹤,唇邊甚至露出了一絲笑容,“還請內君憐憫景初,賜景初一杯毒酒罷。”

驟然聽聞這話,紫衫人忍不住挑了挑眉頭,這一回眼中多了些許驚訝:“在你眼中,本君便是如此狠毒之人?”

“還請內君莫要誤會。”蕭景初閉了閉眼,唇邊的笑意卻未曾淡去,“內君清楚,景初的生母是父親的小妾,她不過是個可憐的青樓女子,偶然被父親看上因此收入府中,自從生下景初之後便被父親的嫡妻看做眼中釘,一直郁郁難安生活艱難,景初更是因為出身而遭人毒打唾罵,若不是逢將軍相救,怕是在母親死去的那一年,景初也該隨著母親而去……”

說到此處,他仿佛想起了在陰暗的小巷中,那個黑夜裏鋪灑而下的銀白色月光,和月光中佇立對自己伸出手的人,目光中蔓延起層層溫柔。

“景初不是母親,反而是從小作男雙養大的男子,本來就身份低賤,此生孤獨想必也無甚可憐,也沒有人會覺得不對。何況景初已得到心愛之人,更有心愛之人的孩子相伴,景初早已感激涕零。”

“既不是因為本君手段狠毒,更不是因為你心中沒有垂兒。”站在他面前的人安靜註視著他,良久後突地嘆了口氣,話語中的冷意悄然褪去,“你已然坐了宮,為何不願嫁給垂兒,反而要一杯毒酒?”

“內君,正如景初所言。”

他唇角的笑意染上決然,本來僅是清秀的面容瞬間耀眼起來,那雙眸子在陽光下卻是一片不見底的黑暗,頓時讓面前的人烏玉般的眸子幽深起來。

“景初是個男子,失了身體又如何?更不提是景初心甘情願的,既然尚且保留了最後一點可憐的自尊,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落到和自己一樣的下場,以後要過和自己一樣的日子,不如索性讓它沒有開始——倘若景初不能與將軍一生相守,何必讓將軍知曉以為自己負了景初?又何必去奪其他人與將軍的幸福呢?”

柒?入局幾分深

深冬的寒風吹拂過窗欞,和著沙沙的輕響落在耳畔,站在窗畔身著紫衫的人面帶極薄微笑,手中的骨扇先是緩緩展開,又驟然合了起來,而低身伏在床上,只著單衣的人卻一直未曾起身,頭低低的垂落不見此刻神情。

良久的沈默之後,身著紫衫的人終究再度嘆息,面上的笑容消失殆盡,聲音中不含悲喜,倒更似是悵然:“你這孩子看起來是性情倔強剛烈,和本君年輕的時候倒是有些相像,實際上卻一點都不像本君,也太好欺負了些。”

蕭景初聽到這話,不由心底一顫,不知面前的人話中是之意,聲音更是低緩:“……內君

“你可知曉,原本垂兒徹夜不眠想出的計策,可並非是那日漏洞百出的行動。”

身著紫衫的人沒有回頭,只是唇角驀然逸出一聲玩味,回身任由陽光從窗框落下,照亮聽到這話後,瞬間擡起頭來掩不住驚愕之色的那張清秀面容。

“還是你居然會以為護國公最成材的嫡長子,當真會在最關鍵時任由中軍大帳架空?各先鋒將軍像是無頭蒼蠅般的追擊,又如此魯莽獨身一人陷入大營?抑或是明知曉那女子對自己下了情引,卻在驅趕執意要留下的你不成後,便失去自制對你做出了那般事情?”

聽護國內君終究提起這件事,蕭景初腦海中瞬間一片亂麻,本來有的辯解之詞被面前人的話沖的一幹二凈,心底卻好似從這番話中預見了什麽一般,驟然又酸又熱:“……當時,景初也是關心則亂,至於將軍他……將軍他……”

“話已說到這份上,你何必再去想什麽辯解之詞?”

身著紫衫之人緩步上前,將手中的骨扇收回袖中,突地擡手抓住蕭景初的手腕,烏玉般的眸子直視著他略帶迷惘,深處卻隱含著期盼的雙眸,平然和緩的聲音此時聽起來,卻多了幾分醇厚之意。

“孩子,是你錯了——只因自己的身份卑微,而對真心裹足不前,這是你所犯的錯。而不願看清自己的真心,面對一切都不去選擇,任由其偏離原本的意願——這是垂兒所犯得錯,你無須替他擔這樣的罪。”

蕭景初不敢與他的眼光對視,更不敢貿然掙脫他抓著自己的手,心底卻因為方才紫衫人說出話語中的暗示,驟然升起忍不住的狂喜來,心底鼓噪的聽不見聲音,只能垂下臉來低聲喃喃道:“內君,不是的……將軍沒有錯,將軍他是南昭慕容氏的嫡長子,他從小就從心底敬愛您與護國公,更不敢辜負您們的期望,所以很多時候絆住將軍的東西太多了,景初不過一顆小小的真心,他看不見也並非是他的錯,而不過是疏忽罷了……”

“你既然說,那不是他的錯,而是他的疏忽。”抓住他手腕的人聞言,話語微微一頓,多了幾分模糊的笑意,“這話的意思是,倘若本君答應你成為他的嫡妻,你就會原諒他的疏忽,下定決心留在他的身邊?”

聽到這話,蕭景初頓時心底重重一跳,不敢置信的仰頭看著面前的人,連聲音都情不自禁的顫了起來:“……內君?”

“本君沒有一句虛言,這話更不是試探之語。”

對上那雙烏玉般的眸子時,方發現那眼眸中沒有玩笑之色,而是沈沈的期望和隱約的溫和

“告訴本君,你的答案。”

怔怔的楞了許久,蕭景初全力忍住自己內心即將爆裂的喜悅,再度垂下頭來,強自不讓自己因狂喜抑或是迷惘的聲音發抖:“是……景初願意……倘若將軍願與景初相伴一生,景初也願意在內君面前許諾——”

“不。”面前的人松開了他的手腕,擡手撫了撫他垂在耳邊的鬢發,那溫暖的手指好似是那人含笑伸出的一般,讓蕭景初忍不住緊緊抿著唇,掩去自己眸中再度升起的霧氣,“你不必對本君許諾,本君要你對自己許諾——倘若你一生願陪伴在垂兒身邊,即使遭遇困苦磨難仍不改其心,絕不背叛抑或獨自離開。”

“景初……聽命。”

聽到了他的回答,身著紫衫的人仿佛終於放下了心,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示意他不必再跪著,等到蕭景初重新在床榻上坐好之後,方才低身坐在了他身畔不遠處,白玉般的臉頰在陽光下溫潤美麗,唇角對著他時也露出微笑,明顯方才的嚴厲不過是為了試探他的心意。

“那孩子看起來堅強,其實心地過於柔軟,又身處這樣的高位,倘若沒有傾心相伴的人,抑或是可以永遠支撐他身後的力量,或許他最終的結果不過是痛苦一生罷了。而我作為他的母父,又怎會不擔心自己的孩子呢?”

蕭景初局促的對著他,面上強作鎮定平靜,手腳卻都不知道該怎麽放。

雖說在帝都護國公府多年,平日裏遇見護國內君,護國內君對他一直十分和藹,卻沒能想到在此事之後,護國內君並沒有想要將他趕走,更真的不嫌棄他的身份,反而希望他留在那人身邊——當年他聽到的那些關於慕容垂的婚事,心傷自己不能相守的命運,此時看來就好似是夢而已。

“內君,景初……景初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坐在他面前的人聞言,烏玉般的眸子瞬間閃過什麽,卻沒有人看清楚,語聲愈發深沈凝重:“努力成為支撐他走下去的力量,即使他倒下你也必須站起來,守護南昭慕容氏的門庭直到死去——本君相信你可以做得到,你也必須做得到。”

蕭景初眼眸沈了沈,聲音帶著篤定和認真。

“景初聽命。”

“這是當年國公的祖母交給我的東西,如今你既然要成為垂兒的嫡妻,這東西以後便交給你保管了。”見他認真答應,身著紫衫的人低下頭,從手腕上取下一只女雙金鐲,含笑遞了過去,“戴上它,它與垂兒那塊麒麟金鎖一般,不僅有防毒之用,更是南昭慕容氏相傳之物。”

“多謝內君。”

諸事囑咐過後,蕭景初目送著身著紫衫的人起身,看他又重新從袖中拿出骨扇,朝著門外緩步走去,就在即將跨過門檻之時,背對著他再度開口說道。

“想要你腹中的孩子得到的是南昭慕容氏嫡子的名分,而不必其他人冠上野種的稱呼,完婚就必須要在半月之中,這半個月內你要好好調養身體,我南昭慕容氏在新婚之日做內君的人,不需任何人來攙扶行禮。”

蕭景初知曉這是為了自己好,連忙躬身應是:“謹遵內君之言。”

“還叫內君麽?”

“景初謹聽……母父之言。”

身著紫衫的人擡步走出屋門,任由金色的光芒照亮自己的面頰,目光從門前經過寒冬刺骨凜冽的風吹過,此時被耀眼溫暖的日光喚醒,已然發出點點嫩綠新芽的梨花樹,和遠處一直在等待他,從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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